2012年5月1日 星期二

春走北臺灣(Part I)-ㄚ胖

    農曆春節期間,小兒子告訴我,接近山林,配合韻律呼吸,腦下垂體會自然分泌一種激素,這種激素會促使人們開心。咁安呢?一定是那種未經證實的網路知識,我心裡想。
    台灣的春天很短,立春一過,需閃躲料峭春寒,驚蟄初響,又得期待清明時節雨不紛,從立夏到夏至約一個半月間,小暑與大暑早已提前交叉登場,中國古代曆算學家預測不到的溫室效應與氣候變遷,少立了一個節氣名兒,它叫「酷暑」,夏至剛到,「酷暑」一下子就大張旗鼓地壓境。在台灣,春走,是奢望,夏遊,需耐熱。文明帶來的便利是資訊的快速取得,文明帶來的不便利,是賞櫻須在清晨六點到達目的地,想置身杏花林體驗天龍八部裡丐幫聚義的實境,須看主人的大門開不開,桃花紅、李花白、梅花傲骨霜等等自然或人文的意義,是書本上的文字?還是生活裡的體悟?我都糊塗了!
    不論如何,人家說出去走走總是好的,除非風狂雨驟影響安全。想不到聽了這句「人家說」,二個月來,一走走了九趟,也走出了樂趣,哪怕是春寒,哪怕是雨紛,照走就是了!至於腦下垂體到底分泌了快樂激素沒有?我也不知,伊華雖然理直氣壯地回答說「哪有?」,卻好像變得比較愛說話了!對吧?
南港山
    南港山,大家其實不陌生,第一次是九五登峰誤闖攀岩規格的獅山,另一次是跨年迎百年煙火,那鞍部就是南港山的頂,鞍部的叉路向西是九五峰,往南是麗山橋,向東南是中華技術學院。我與玉雲在這段路上走了多年,大夥還沒重逢的數年前,我們還曾在這兒巧遇光明與美珠,由於離家近,過去也與父母親、兒子以及好朋友們造訪多回。
    為了實驗小兒子的理論,在春寒料峭的季節裡,我們選擇從這裡開始。有時候兩人結伴細雨而行,有時後邀請我妹妹一家四口,聽著那稚嫩的童言童語,迴盪山間。
    雨中登山,因為極少插身而過的尋幽者,所以更易於吟詠出「一蓑煙雨任生平」的音律;偶爾,一片久久眷戀塵世的落葉飄零於腳尖,伴著陰鬱的山風,令人遐想著妙句落葉是山的嘆息;穿鑿山谷的小溪澗,在雨中則顯得精神奕奕,蝌蚪們感受了清新的環境,集體起勁兒地逆流而上。雨落在山裡,人走在山間,適合陶養流暢的寧靜。
    這條路上,有個歇腳的亭子,台灣的許多登山步道上,經常流露著人間情意,他們在約20~30分鐘的腳程處,除了建築供山客們小憩的亭子外,每到休息地之前,還刻意植栽了一片非綠色的植物,明顯地區格了覆蓋著山的綠,彷彿鼓舞著爬山的人們:「休息的地方快到了喔!加油!」。南港山的休憩涼亭前迤邐數十米的朱蕉,帶小朋友爬山最重要的是要保持他們高昂的情緒,否則極易喊累進而耍賴不走,這片朱蕉,更是我這舅舅起程前給小朋友的心理棒棒糖,我想,往後的日子,他們應該會認為紫紅色的朱蕉是一種友善的植物。姐姐欣欣已是高年級,懂得登山登頂的道理,此外,她還懂得遣將不如激將的心理,有一次弟弟冠冠不想繼續,她說「你不繼續走的話,以後你就變成肉腳了!」欣欣小時候也不愛走路,我們曾笑她「肉腳」,她不但已洗刷這一不雅的外號,也深知此一外號可鼓勵弟弟堅持下去,來回二個半小時的路程,竟也讓一個讀小二的兒童高高興興地走完全程。
     南港山稱不上名山,卻是離家最近的山,南港山談不上寬廣的視野與高密度的芬多精,但卻是與親朋好友們所共同留下最多足跡的山,也是裝載最多回憶的山。
土庫岳之ㄧ更寮古道
    登上土庫岳望高寮是一次偶然!
    我有一個擔任軟體工程師的妹婿,工作十分忙碌,由於彼此住得近,過去偶會邀請他在社區裡健走,平日話不多的他,走起路來話匣子就打開了。今年初春,趁著妹妹與小孩上才藝班的時間,邀請他共探汐止十三分山。台北捷運興建前的交通黑暗期,人們常談起的「森林小學」,就位於十三分山,從家裡步行出發,不必仰賴交通工具即可探索,十分方便。當天一行三人順著產業道路徐行,產業道路與登山步道炯異,柏油路面寬敞平坦,沿途尚有山坡造鎮的社區,俯拾皆為文明,惟少了幽情雅意,我們未先規劃路線信步隨意,未料沒探出十三分山的精髓,反倒探出了一座南港、深坑、石碇與汐止的界山-土庫岳。我們索驥立於登山口的路線圖,發現有二條主要路線,其中一條又分成兩條支線,皆可達高點-望高寮。
    清明當天柳色新新,與玉雲走上第一條主要步道-更寮古道。說更寮,話軼聞,那是前清時期山林更夫巡守的路徑,做這份工作的人,對生命的體驗會是甚麼?我們在這古道幽徑上,竟也虛擬出一點兒古代基層公務人員的工作心情。
     走進登山口,沿著向上坡住著幾戶民家。年輕時曾經遙想過,先民自唐山渡海,為甚麼有些人的祖先會選擇在山區落腳?這兒蓄積水源不易,缺乏平坦肥沃的土地,也應該有野生猛獸攻擊的風險,營生匪易。胡亂揣度,得出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概念,法律未行的時代有圈地,看人丁多寡吧?人丁旺,占據肥沃之地,孤身移民,只能遠走山區,法律施行的地方則有買賣,看財力吧?財力夠才能與平埔族交易。如果是經輾轉反覆才遷到這兒的,是避禍?還是遠離紅塵的哲人?都有可能。在更寮古道的登山口,讓我想起另一個可能更夫的家,工作地點離家近,是人性亙古不變的欲求,也許也因為如此,在登山口,民家飼養的狗兒,叫聲頗富野性,那是巡守員的家學淵源吧!
    走一小段,國道五號在右下方,王更夫夫婦不禁感慨滄海桑田,哈!我略顯浮誇了!
    郊區的山上,常有微型的菜園子,大白菜與高麗菜間有韭菜與青蔥,古道兩旁中型的園子較明顯的是香椿樹,香椿枝幹厚實,根葉均可食用且廣具藥效,古人用香椿隱喻父親十分恰當。沿途有一段設計過的碎石路,兩旁是生命力強的非洲鳳仙花,綿延的紅格外顯眼,走在上面,稍稍感到登台的興味,一時之間走路的姿態竟也似乎有變,王更夫夫婦在花花草草之間,渾忘巡邏任務了。
    巡邏途中,四度與猛獸交手,第一批是圈於籠內的野性家犬,前已敘述,第二批及第三批就不那麼簡單了,竟然遇到身無拘絆的,更具侵略性的那個,那個,也是家犬。所幸,王汪更夫均打狗棒在身,王擺那洪七公的「斜打狗背」,汪舞那黃蓉的「撥狗朝天」,一下子,狗兒逃逸四散,第四批更是凶險,不再是家犬,而是野犬,黃蓉有些緊張,竟捨棄打狗棒法,蹲下身子撿起一把暗器-石塊,意圖威嚇,洪七公心想,野犬雖兇險,畢竟「野狗也是狗,沒有狗生來就願意當野狗的」,於是換個方式,學那達摩渡江以度眾生的精神,來個七公度野狗,望著為首的一隻,投以仁慈的眼神,擺動左手(右手執棒),語帶同情地對牠說:「不可以!不可以!」,為首的老大礙於面子不為所動,只是不再趨前,愛心的效果卻是無遠弗屆,竟感召了老大身旁的,也不知排行老幾的那隻,頓時凶光略顯遲疑,我讓牠想起與人類相處的甜蜜往事了嗎?於是,七公再度用力地仁慈下去,「不可以喲! 不可以喲!」,愛心果然需要持續才能感動狗,狗兒們竟然真的收斂起凶光,只是不想馬上認輸地叫著。
    更夫的工作,真是辛苦。
    轉了個彎,來到了主要路線的叉路,步道旁立了個招牌「è椿萱休閒農場」,椿樹隱喻父親,萱草(金針)則是母親了,玉雲選了往這條路走。半晌,忽聞人聲,聽音而行即是農場,原來主人們正栽植著新品。主人們在山桂花圍籬邊,親切地介紹著農場的活動,約可打發半天以上吧!我們估惙著。要兩個星期前預約,總得讓主人家們自山下挑食材上來吧!我想。主人家還告訴我們,往上走有百合步道,那是今年植樹節他們舉辦的活動,讓小朋友到山上種百合花,真有意思。緊接著,來到蕨類植物的聚積地,除了筆筒樹,努力地認識了台灣桫羅與鐵線蕨。
    再轉個彎,經過百合步道,來到了另一個叉路,路標分指深坑與望高寮,兩更夫相約下次勤務將巡邏深坑路,這次先上望高寮。
    望高寮應是更夫們巡邏的終點,每逢海警山警之際,有更夫常駐,同僚們須徒步至此換班警戒,藉以全天候監控匪情或敵情,文明不論如何發展,社會組織的基本架構與功能,好像很難真正改弦易轍。今日的望高寮雖有國防衛星與土地測量的作用,警戒的意義已不再,寮頂的四周布滿草木,一棵老榕樹,立於長亭之外,在春風中細數著文明的變遷,更夫與山客、漢人與日人、猛獸與野犬,還有黃蓉與洪七公
     回程,我們走支線,來到往椿萱休閒農場的叉路,在更寮古道繞了一個幾何圖形裡,「圓」的概念。
土庫岳之二-栳寮古道
     隔了一個禮拜,約了光明與美珠伉儷,再探另一條土庫岳步道-栳寮古道,聽說是「腦寮」的音譯,有人說是因為從前有很多可做樟腦丸的樟樹。台灣很多地名,多是先有閩南話,才音譯成國字,所以如果用閩南語說地名,避免以國字直翻比較不會失真,譬如:烏來與烏日的「烏」,唸法不同,烏來的「來」與來來去去的「來」,唸法也不一樣,又如左營的「左」與左右的「左」,發音亦須區別。
    數月未見的光明與美珠,依然神采奕奕。他倆除了忙著整理羅東的新置房產外,家庭活動也頗為頻仍,偶爾還會與老同事高歌幾曲。我們按照原先的規劃,由栳寮步道登上望高寮,然後走到深坑,準備走一趟由南港到深坑,翻山越嶺的行程。
    過去一年多來,和同學們冶遊,常可吸收到有趣的知識。光明與美珠也算是資深山客,沿途的魚腥草、山芹菜、薄菏、文旦樹,對他倆來說已不僅是山間草木,而是生活中的食材與藥材,他們還曾替半夜發燒的寶貝女兒,披著月光登山採退燒藥,聽起來像一段生活日記般的鮮明,這段生活日記不勞文字描寫,早已嵌刻於他倆心上。光明還特別指著一株姑婆芋,分說它與食用芋外觀上的區別。
    栳寮古道有較寬廣的視野,我們在一座涼亭,發現一對老鷹,盤旋天際,鳴嘯藍天,仰望老鷹展翅覓食的情景,是許久的童年往事,童年看到的是地面上的莊稼漢,引吭急呼向著天空揮舞旗桿,用以保護飼養的家禽。後來讀金庸寫蒙古人射鵰,年輕的我雖欣然神往,可是那總是虛擬世界,今日看來更能模擬實境,原來需要著麼遠的距離,拉滿弓瞄準移動中的物體,顯已超越百步穿楊的境界。美國電影「魔戒」裡有精靈勒苟拉斯、羅西尼歌劇裡有瑞士的國父「威廉泰爾」,神射手永遠都是古今中外的藝術家深愛描寫的人物。
    除了毫無威脅性的老鷹以外,沿途尚有松鼠喃喃,除此之外並無猛犬,顯然栳寮沿途民家的祖先並非以更夫為業。半途發現一地圖未繪製的叉路,好奇的美珠已先行探險,那是除過草有行路痕跡約莫1的路徑,我們跟隨在後,正揣測那柳暗花明究竟是那村的時候,上頭美珠已高喊「沒路了!沒路了!」,美珠下來告訴我們,上頭是竹林一方,原來有人充分利用土地資源,只是不知這是國土還是私有土地就是了。
    台灣的登山社團近幾年雨後春筍,常可在叉路的樹幹上,發現布條書寫著「xx登山社」,栳寮古道亦然。記得多年前在哈薩克山區,發現有棵樹上綁著各式各樣的布條,種類數量頗多,布條上則是看不懂文意的哈薩克文,求問於導遊,方知那棵樹是當地著名的神樹,可供人祈願,我們也湊熱鬧地就地取材,拾起落葉,以樹藤綁住葉梗,寫下願望,撰寫時碰到一個問題,這神樹到底看得懂華文或英文否?著實經一番討論,最後學起美國電影「神鬼傳奇」第一集,簡體中文、繁體中文和英文通通都寫了! 「神鬼傳奇」第一集裡那個壞人丑角,初次被死而復生的伊和闐逮到時,嚇得六神無主,因為不知道這木乃伊係來自何方的神聖,於是把所知道的各國祈禱文通通唸一遍,才因為其中的猶太語,被伊和闐視為奴隸而放了他一命(托勒密王朝統治古埃及時,猶太人是奴隸)。我記得這壞傢伙還用生硬的華語唸了一句「謝謝菩薩救救我!」哈!寫到這兒,感覺自己似乎又略顯浮誇了!
    走到了往深坑的叉路,我們隱約知道,接著的路程將是下行坡。下行坡尚建有木橋,跨越已乾涸的小溪谷。最近常聽人講政府施政無能,那麼多人講,也許是真的吧?不過我走了這幾趟親山步道,怎麼老能看到他們貼心的地方呢?美麗的碎石路、工整的石階、抗濕防潮的木板橋、清晰的石版地圖、植物的生態解說牌,這些設施的材料與施工工具總得運輸到山裡,總得有人蹲下身、彎下腰施作,這些知識總得有親力親為的生態學家整合,這好像不是一句「無能」就能概括的吧?
    出了土庫岳,我們又面臨方向的抉擇了,哪條路才能到老街吃個中餐呢?所幸路在嘴裡,問了路,走了約莫半小時,熟悉的大榕樹就在不遠處。運動後的饑餓感,感覺真的很不賴!呵呵!
   這一趟,我們四人體驗了一次翻山越嶺的經驗,在幾何的概念上,是另一個象限或是一個三度空間吧!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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